青楼梦

清代道光年间,随着小说《红楼梦》的风靡,无数文人墨客跟风附合,有人为之续作,有人为之翻案,还有人偷梁换柱、改头换面、东施效颦。一时间各种“楼”、各种“梦”的著述纷纷出笼。虽然大多是各逞智巧不堪入目之作,但其中也有些虽然成就不及《红楼梦》,但也算是自成一家、别有意韵的仿作。《青楼梦》即是此类代表作之一。《青楼梦》又名《绮红小史》,是晚清较著名的一部艳情小说。全书共分为六十四回,完成于光绪四年(1878年)。关于书的作者,很多版本上均称是“慕真山人”,本名为俞达,又名宗骏,字吟香,江苏长洲人,一生颠沛流离,中年时为情所累为女人所伤,从此隐居山林,躲避尘世,后因中风而亡。《青楼梦》最后一回写到了作者与小说主人公金挹香的类似身世,书中的记述,“半为挹香记事,半为自己写照”。俞达(慕真山人)遗存于今的著作不多,《青楼梦》是影响较大的一部代表作。
第三十五回 众美人登堂视殓 诸亲朋设祭助丧

话说三十一美同进灵帏,号啕大哭。哭了一回,然后个个易了白布裙衫。一片白衣如雪,孝帏中挨次坐下,犹如白蝴蝶一般。三十六位美人守着挹香,挹香虽则中年摧折,也算有艳福的了。件件可办,唯有众美人一齐到来视殓,这却难得之盛事。外边官绅亲友们都啧啧称盛。

到了巳牌时候,诸亲朋都来祭奠,邹拜林也备了祭文到灵前祭奠。上香献爵毕,读祝者便捧了祭文,高声朗诵道:

维年月日,通家兄邹拜林致祭于挹香亡棣台灵前:呜呼!吾棣 [棣(dì)——兄弟通弟。] 台温恭笃厚,忠孝克全,兰盟得缔,鹗荐同游。方期地老天荒,永作吟哦之侣,不料雨飘云散,又来离别之乡。十年梦醒,摧残杜牧之魂;一旦襟分,空吊钟期之魄。想吾棣台,非天宫代笔,即地下修文。赴召玉楼,迹悲黄鹤;甘抛金屋,梦断乌衣。怅此日之音容莫睹,一腔愤懑向谁论?怀昔时之笑语常存,万种痴狂犹可溯。予怀若此,君恨何如?卿备杯羹一滴,九泉可到;附呈楮帛寸忱,微意敢存。呜呼!临奠神伤,伏维尚飨!

读祝者正在朗诵祭文,拜林望孝帏前一看,见叶仲英与姚梦仙撰着一幅挽联在那里。拜林拭目视之,见上写道:

抛父母,弃妻孥,无可奈何君去也。叹廿年,壮志旋销,竟使英雄气短。

别美人,离好友,百般惆怅我伤哉。恨旬朝,微疴忽变,空嗟儿女情长。

拜林看罢对联,读祝者祭文诵毕,忽听得孝帏中悲声更切。拜林又对遗容看了一回,叹道:“香弟,你在生何等风流!为何此时默默无言耶?”言讫,不觉一阵凄凉,竟奔入孝帏中放声大哭。爱卿见拜林如此情形,更加凄切。俄而,叶仲英、周纪莲、姚梦仙、陈传云、端木探梅、吴紫臣、徐福庭、屈昌侯八友都来祭奠,然后端正成殓挹香不表。

再说挹香同鬼卒四处游玩了一番,又到了一个所在,见一年老犯人与着一个犯妇并旁侧立,两人都是拖枷带锁,链条番索。挹香道:“此是何犯?”鬼卒道:“此即风波亭陷害岳家父子者,罚令永坠地狱,不复超生。”挹香不听此言犹可,听了此言,不觉三尸神暴跳,七窍内生烟,勃然大怒道:“莫非是秦桧等么?”鬼卒称是。挹香大踏步上前,指定二犯骂道:“你们这般禽兽!阳间恶不可恕,屈害忠良,十二道金牌矫诏少保班师,以致金兀术复进。奸贼吓,奸贼!你良心丧尽,擅敢东窗设计,陷少保于风波亭!你在阳世任你作为,以为忠臣可尽去,奸相可得志,如今问你这狐群狗党,可能再使些奸谋么?我尝读《宋史》,而见你们屈陷忠良,欺君负国,恨不得啖汝之肉!如今适逢其会,奸贼吓,奸贼!你敢饱我老拳?”挹香虽是儒流,斯时怒恨已极,便挥拳将秦桧夫妇打得面青颊肿。旁犯窃窃相语。秦桧道:“此人不过一个秋魁罢了,有什么稀罕?”挹香听见,火星直逗顶门,不胜大怒,便回转头来骂道:“我之一榜秋魁却是十年窗下辛苦中换来的,不若你们这般狗丞相,谄媚求悦,走狗权门,求来的钟鸣鼎食!”挹香越骂,无明火越提,抡拳乱打了一回,举足乱踢了一回,方才息怒。

复同鬼卒迤逦而行,心中倒觉十分爽快。猛抬头,见一座高台,约有十丈,四面窗槅齐全,上写“望乡台”三字,挹香道:“上去一看如何?”鬼卒道:“你要还阳的,去看他什么?况为善之人不登此台。”挹香道:“我仍只算游玩,看看何妨?”鬼卒只得同他上去,挹香见台前悬一额曰“回首已非”,两旁楹联道:

阴律本难逃,向鬼卒哀求,哪复容汝返也;

阳间原不远,看妻孥啼哭,谁能替你生乎?

挹香正在徘徊,鬼卒开了南窗道:“你要看家乡,这里来看。”挹香便至南窗一望,果见家庭十分忙碌:门墙上都扎了青布彩球,自己的尸首停在承志堂,灵前绿烛高烧,东西两廊,僧道们在那里做什么功德。挹香想道:“什么僧道可以超度亡灵,经忏冥中有用?如今我家里做功德,我也并无什么应用处。此所谓淫僧妖道,无非骗人财物而已。”又看孝帏中,钮爱卿在那里揩抹尸身,见她泪涔涔,十分苦楚。又见四妾都是披麻戴孝,哀哀啼哭。又见许多穿白裙衫的妇女,也在那里悲啼,挹香倒想不出是何人,细细一看却原来都是他的心爱美人。数之,恰好三十一位。大喜道:“我曾在虎丘灯舫上说过:‘有一日死在你们众美人之前,待你们都来送我,斯之谓全福。’如今果应了那话了!蒙她们虽死不改,仍旧十分情重,却也难得。”又见孝帏东首有一男人,在彼擗踊大恸,视之乃好友邹拜林也,心中更加感激。又见孝帏之外,姚梦仙、叶仲英、周纪莲、陈传云、端木探梅、吴紫臣、徐福庭、屈昌侯许多好友,一个个都在那里祭奠。又见省亲堂中父母十分悲惨,哭泪如珠,幸有旁边侍儿们劝慰。挹香看到其间,不觉凄然泪下,想道:“幸亏要还阳的,不然叫我哪里丢得下?”便对鬼卒道:“我要回去了。”鬼卒笑道:“如何?你上了此台,自然要想回去了?既如此,你可看定自己臭皮囊。”挹香听了鬼卒的话,便看定了自己臭皮囊。鬼卒便将他两足一抬,一个反签筋斗跌下台去。挹香大喊道:“啊呀呀!跌死我也!众美人快些救我!”一声大喝而醒。

却说众人正在哀哀啼哭,六局人正在端整成殓,猛听见一声大喝,尸首坐了起来,吓得六局人等都逃了出来,嚷道:“活鬼出现!”吓得众美人如飞散白蝴蝶一般,纷纷乱窜。端木探梅、陈传云、徐福庭、屈昌侯素来胆小,吓得都逃回家去。姚梦仙素来刚勇,全无畏惧,谓叶仲英、周纪莲、吴紫臣道:“君勿惊怕,有我在此。”众亲戚逃往省亲堂,与铁山说话。此时,承志堂上霎时走空,孝帏中仅剩一个爱卿了。

爱卿见尸首坐了起来,她哭多来不及,哪里还有畏惧之心,便抱住尸首大哭道:“香弟弟,你还有什么丢不下?替我说个明白,不要去吓他们了。”挹香笑道:“爱姐姐,我还阳了!”爱卿又哭道:“我也极欲你还阳,只怕阎君不让你还阳,仍要催你去的。你有什么说话,快些说罢!”说着,又哭将起来。

挹香道:“爱姐姐,我真个还魂了。我前日一魂不散,随鬼卒见了阎王,道明姓氏籍贯,孰知要勾常州府金益乡,鬼卒误勾我长洲县金挹香!冥君查我寿数未终,又说我是月老祠金童下世,奈凡身已溃,不可还阳,着鬼卒送我到月老祠请旨。所历处尽是昔日梦境。月老查明一切,赐我仙丹,故得复还阳世。望爱姐不要哭了。”爱卿听罢,心中快活得如梦里一般,笑多笑不出,忽又想到,前日挹香死后,不料今日重生,重新哭将起来。

众美人蓦听哭声,认道挹香仍死,俱来窥探,见挹香已上了灵床,与爱卿说话,急欲退出。挹香连忙追出来道:“众姐妹勿慌,我还阳了。”众姐妹方安慰了些,动问爱卿,方知底细,大家欢喜。秋兰、小素、琴音、素玉至省亲堂面禀翁姑,弄得铁山夫妇犹如梦里一般,十分不信,直至见了挹香,方才大喜。挹香复于父母之前,细说一遍,便命人至外说明其事,令六局们一齐回去,请诸亲朋内堂相见。

此信传出,外边人人称异,都一齐来看挹香。挹香道:“今日与众位相见,事事见,事出再生,情如隔世。蒙众位至此凭吊,我心感激非凡,众位请上,待我拜谢。”众人道:“此时身体亏弱,不可劳动。你既还阳,我等还要贺喜,何必言谢?”挹香道:“我今不比从前了,服了吴大仙返魂丹,不觉精神充足,较未病时更加强健了。”说着,便向众人拜下。众人连忙扶起,口称:“不敢当。”一个个也替挹香贺喜。

挹香四顾不见拜林,心中想道:“方才我望乡台上,曾见他在我灵帏擗踊大恸,为何此时不见?”便问仲英道:“林哥为什么不在?”仲英道:“他因你要成殓了,知你生平所著的《碧草庐词钞》是得意之作,又有《文章游戏》一部,你平生爱看的,所以他到你书馆中去取来,要替你放在棺中的。”梦仙道:“少顷,林哥哥知你还阳,不知他要何等快活!”周纪莲道:“可笑端木探梅等四人吓得逃回家去,林哥哥现在书馆未出。”吴紫臣道:“待我去请林哥哥来。”挹香喜道:“林哥哥真个知心!我死了,他犹如此当心,真不愧我的知己!”便向紫臣道:“待我去看他。”径往书馆中来。

且说内堂早命人将承志堂上一切灵床衣椁,收拾一空,合家欢乐称贺。如今宅中只剩得一个邹拜林未知挹香还阳,在书馆中检点挹香的书稿。一头寻,一头哭道:“香弟在日,我与他何等欢乐,何等莫逆!如今我一个人,弄得独行踽踽,替他收拾残稿,好不凄楚!”一个人垂头丧气,自言自语。收拾好了,正欲出来,恰巧挹香步入书房,将拜林对面撞了一撞。拜林蓦地里不曾防备,抬头一看,吃吓不小。不知二人如何说话,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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